民间故事: 灶台边的相守

各位看官,今儿个咱讲个"千里寻夫反被卖,柴房重逢旧相识"的故事。 话说这杜青梨啊,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媳妇,柳叶眉杏核眼,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步步生莲。 可惜啊,这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她嫁了个当兵的糙汉子陈铁头。 那日杜青梨正在院里晒被褥,忽听得门外邮差扯着嗓子喊:"杜娘子,边疆来信喽!" "哎哟我的娘!"杜青梨一个激灵,手里的棒槌"啪嗒"掉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跑。 自打三年前丈夫随军出征,这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她望穿了。 信是大姑写的,说陈铁头在边疆立了功,如今在军营当个小头目,特意托人捎信...


各位看官,今儿个咱讲个"千里寻夫反被卖,柴房重逢旧相识"的故事。

话说这杜青梨啊,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媳妇,柳叶眉杏核眼,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步步生莲。

可惜啊,这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她嫁了个当兵的糙汉子陈铁头。

那日杜青梨正在院里晒被褥,忽听得门外邮差扯着嗓子喊:"杜娘子,边疆来信喽!"

"哎哟我的娘!"杜青梨一个激灵,手里的棒槌"啪嗒"掉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跑。

自打三年前丈夫随军出征,这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她望穿了。

信是大姑写的,说陈铁头在边疆立了功,如今在军营当个小头目,特意托人捎信让媳妇过去团聚。

末尾还画蛇添足地补了句:"大姑这儿宽敞,你先来住着,等铁头来接。"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杜青梨捏着信纸直犯嘀咕。

她这大姑可是出了名的"铁算盘",往日回娘家连块豆腐都要顺走的主儿,如今竟主动要接济她?

邻居王婆子探头一瞧,拍着大腿道:"青梨啊,你可长个心眼儿!去年村东头李寡妇也是接了个远房信,结果你猜怎么着?被卖到窑子里去啦!"

杜青梨"噗嗤"笑了:"我大姑虽抠门,倒也不至于..."

话没说完,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

三年了,铁头连封家书都没有,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半个月后,杜青梨变卖了嫁妆,揣着二十两银子上了路。

这一路风餐露宿,脚底板磨出七八个血泡,总算摸到了大姑说的青石镇。

"哎哟我的亲侄媳妇!"大姑在门口迎着她,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这一路辛苦了吧?快进屋歇着!"

杜青梨一进门就觉着不对劲——这哪是什么"宽敞住处"?分明是个鸽子笼!

墙角堆着发霉的粮食,炕上还躺着个抽旱烟的干瘦男人,正是她那赌鬼姑父。

"铁头他..."杜青梨刚开口,大姑就抢过话头:"急啥?明儿个带你去见赵老爷,他跟你家铁头熟得很!"

第二天晌午,杜青梨被搽脂抹粉的大姑拽进一座高门大院。

厅堂里坐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汉子,活像尊弥勒佛,偏生长了对老鼠眼,滴溜溜往她身上转。

"这就是赵德贵赵老爷!"大姑掐着嗓子介绍,"镇上首富,家里有良田千亩,最近刚死了第十房小妾..."

杜青梨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赵德贵掏出一纸婚书,嘿嘿笑道:"小娘子,你大姑把你许给我做十一房啦!彩礼都收了!"

"放屁!"杜青梨一把掀了桌子,汤汤水水泼了赵德贵一身,"我男人是边关将士陈铁头!"

"陈铁头?"赵德贵抹着脸上的菜叶,阴阳怪气道,"早死在战场上啦!骨头都能敲鼓了!"

当夜,杜青梨被关在赵府柴房。

外头张灯结彩准备明日强娶,里头她攥着半截瓷片抵在脖子上——横竖都是死,不如留个清白身!

"陈铁头...你个没良心的..."她咬着嘴唇,眼泪砸在膝盖上,"说好打完仗回来给我买银簪子的..."

碎瓷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新婚夜丈夫粗糙的手指。

那时他说:"梨子,你这脖子白得像嫩藕,改日给你打个银项圈戴着。"

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杜青梨浑身绷紧——来了!赵德贵那个老畜生!

"嫂子?陈嫂子在吗?"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响起,"我是铁头哥的弟兄..."

杜青梨屏住呼吸。这莫非是赵德贵的新把戏?

门缝里塞进来一块腰牌,月光下隐约可见"骁骑营"三个字。她突然扑到门前,声音发颤:"铁头...他还活着?"

王二狗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怎么也无法把她和记忆中那个举着烧火棍追打他的杜家丫头联系起来。

"铁头哥他..."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说?说他亲眼看着陈铁头被战马踩成肉泥?说他们只能用铲子把碎肉铲进裹尸布?

"他在北边营地当教头!"王二狗听见自己撒谎,"特地托我...托我给您捎东西..."

他在军服内层摸了半天,掏出一个油纸包。

杜青梨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窝头。

"这是..."

"铁头哥说...说您认得。"王二狗低头盯着自己的草鞋。

那年他十岁,饿得偷了杜家灶台最后两个窝头。被烫伤的手腕上,疤痕至今未消。

杜青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借着月光看清了那道月牙形的疤。她脸色骤变,扬手就是一耳光:"王小贼!是你!"

王二狗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突然笑了:"杜丫头...不是,嫂子,您手劲儿还是这么大。"

破庙里,王二狗正给杜青梨看所谓的"陈铁头家书"。其实是他模仿字迹写的,为此他偷偷练了三个月。

"铁头哥说..."他念着自己编的瞎话,手心全是汗,"等开春就能回来..."

杜青梨突然伸手夺过信纸,王二狗的心跳都要停了——纸上有个墨点,是他写的时候想到陈铁头惨状,掉下的眼泪。

"二狗子,"杜青梨摩挲着那个墨点,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知道我为啥认得出你的字不?"

王二狗僵住了。

"三年前铁头托人捎回的信..."她抬起泪眼,"就是你写的吧?那会儿他就..."

破庙外风雪呼啸。

王二狗突然扯开军服,露出肋骨分明的胸膛:"嫂子,您往这儿捅!"

他塞给杜青梨一把匕首,"当年偷窝头害您挨饿,现在又..."

杜青梨却扔了匕首,伸手摸上他凹陷的胃部:"你也...没吃饱吧?"

……

王二狗蹲在灶台前生火,杜青梨正在和面。

自打从赵府逃出来,他俩就在这破院子住下了——名义上是叔嫂,实际上...

"二狗,水开了。"杜青梨头也不抬地说。

王二狗愣了下。这是她第一次不叫"二狗子"。

他掀开锅盖,热气模糊了视线。恍惚间看见自己媳妇站在雾里,还是出嫁时的红袄子。

"杏儿..."他喃喃道。

那年他九死一生从战场回来,看见自家茅草屋住着陌生人。

邻居说,他媳妇改嫁给了粮铺老板,连他三岁的儿子都管别人叫爹。

"发什么呆?"杜青梨把窝头贴进锅里,"喏,第一个给你。"

王二狗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您。"

杜青梨打开一看,是双绣着梨花的鞋垫。

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男人做的。

"铁头哥..."王二狗低头搅动粥锅,"最后那晚缝的。说您总嫌军发的鞋垫硬..."

杜青梨把鞋垫按在胸口,突然问:"二狗,杏儿是怎么走的?"

王二狗的手一抖,粥勺"当啷"掉进锅里。他没想到杜青梨会记得他随口提过的亡妻。

"难产..."他盯着沸腾的粥泡,"抱着别人的孩子..."

杜青梨这时摸出半块窝头:"吃吗?"

王二狗接过窝头,咬了一口就哭了——是甜的,杜青梨偷偷放了糖。

就像二十年前,他偷走的那两个窝头,其实是她故意留在灶台上的。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战场的血迹,覆盖了流民的脚印,也覆盖了这个破院子里,两个破碎的人重新拼凑出的,不算完美但足够温暖的人生。

……

腊月初八那晚,寒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棂。

杜青梨在油灯下补着王二狗的棉袄,针脚细密地缝补着袖口磨破的地方。

"二狗,来试试。"她抖开棉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

王二狗搓着手从门外进来,带进一阵寒气。

他小心翼翼地把冻红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才接过棉袄。

"真暖和。"他咧嘴笑了,眼角挤出几道皱纹,"嫂子手艺比城里裁缝还好。"

杜青梨没应声,只是伸手拂去他肩上落的雪。

她的指尖碰到王二狗耳后的伤疤——那是去年为护着她,被赵府家丁用铁锹打的。

"还疼么?"她轻声问。

王二狗摇摇头,却忍不住"嘶"了一声。

杜青梨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指尖蘸了药膏轻轻涂抹在那道疤上。

王二狗闻到她手上淡淡的艾草香,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娘也是这样给他擦药的。

"二狗,"杜青梨突然开口,"咱们明儿去给铁头上柱香吧。"

"好。"王二狗哑着嗓子应道,眼泪砸在杜青梨手背上,"我...我去买纸钱。"

清明那日,他们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没有墓碑,王二狗只记得大概方位——那日他们埋了十七个弟兄,陈铁头在最东头。

杜青梨跪在黄土堆前,摆上一碗窝头。

那是她天不亮就起来蒸的,掺了蜂蜜,甜丝丝的香气混在纸钱燃烧的烟味里。

"铁头,我和二狗过得挺好。"她抚摸着冰冷的土地,像是在抚摸丈夫粗糙的脸,"你别惦记。"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王二狗把外衣撑在杜青梨头顶。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他却只顾着踩平路上的水坑,怕湿了她的绣花鞋。

"傻子。"杜青梨突然把衣服扯过去一半,"淋病了谁给我修灶台?"

那天夜里,王二狗发起了高烧。

杜青梨守在他炕前,用沾了酒的帕子一遍遍擦他滚烫的额头。

迷迷糊糊中,王二狗抓住她的手:"杏儿...我对不起你..."

杜青梨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睡吧,二狗,我在这儿呢。"

……

十年后的一个春日,杜青梨在院子里晒被褥。阳光很好,晒得人骨头都酥了。

"二狗!"她朝屋里喊,"把腌的芥菜拿出来晒晒!"

屋里传来一阵叮咣声,接着是王二狗骂骂咧咧的动静:"这破坛子,跟老子较劲是吧?"

杜青梨抿嘴笑了。十年前那个战战兢兢的王二狗,如今也敢在她面前自称"老子"了。

王二狗抱着腌菜坛子出来,左腿有点跛——那是去年冬天在冰上滑倒摔的。

他把坛子摆在石板上,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街上看见的,想着你爱吃。"

杜青梨打开一看,是块芝麻糖,已经有点化了。

她掰成两半,大的那块塞进王二狗嘴里:"甜不甜?"

"甜!"王二狗鼓着腮帮子笑,缺了颗牙的豁口格外明显。

邻居家的小丫头扒在墙头看,奶声奶气地问:"杜奶奶,王爷爷是你相公吗?"

杜青梨和王二狗同时愣住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

"不是。"杜青梨摸摸小丫头的脑袋,"他是...是家里人。"

……

又过了二十年,王二狗走在一个雪夜里。很安静,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连走都不愿惊动别人。

杜青梨给他换上干净的寿衣,发现他贴身的口袋里还装着那块发黑的窝头碎屑。

她把自己的和他的放在一起,放进棺材。

"下辈子..."她对着棺材轻声说,"早点来我家,灶台上的窝头都给你留着。"

第二年清明,杜青梨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再没起来。

邻居按照她生前嘱咐,把她葬在王二狗旁边,两座坟共用一块石碑。

正面刻着"陈门杜氏青梨之墓",背面却多了一行小字:"义弟王二狗同葬于此"。

碑前常年摆着窝头,过路的人都说,总看见两只麻雀在那里啄食,一只翅膀有点歪,像是旧伤;另一只脖颈雪白,像截嫩藕。



相关资讯